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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劇照11    

「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電影學系副教授-吳珮慈」

 

林綠蒼鬱,微光樹影,山嵐氤氳,層巒疊翠。

山景如此純淨美麗,然而曲曲折折掩映的,正是一座險惡的人性幽谷。

《失魂》。2013年最酷的臺灣電影。

《失魂》的酷,存在於兩種層次上: 一在形式上,視覺風格的瀟灑酷異,二在主題意涵上,人間世態的無明酷烈。

從一開始,電影所創造的冷酷異境,牽動了我們緩緩進入一種安安靜靜、不寒而慄的狀態。

 一切都正常而荒謬,一切都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身體住進了陌生的心靈,失了魂的人,沒了神志意念,沒了精氣神。冰冷潔淨的日本料理店,失魂的阿川,離水的魚,燈下無數撲火的飛蛾,共構了影片乖異的基調。

常言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觀點從來應該都是站在受傷害壓迫的我為魚肉這一方。

但是,換個角度想,如果我為刀俎呢?

隨著影片繼續延伸開展,那真正失了魂的,究竟又是誰呢?

 

「中島筆觸」獨特鮮明,善冶意象與隱喻於一爐。熟識當代臺灣電影美學脈絡與創作軌跡的人,對《停車》、《第四張畫》的導演鍾孟宏必不陌生。

喜歡電影的人都能感受到其電影世界切中時弊,沒有過度的表演或大量對白推動情節,有的就只是一組形象的真實,和如同承續自古典美學一般的高密度電影語言。《失魂》運鏡精鍊,對於身心靈的困頓,綿密交織的倫理糾結,瘋狂/正常與理性/荒謬的辯證,人際間強凌弱、語言肢體精神暴力在一片躁動喧嘩的台灣社會中無所不存的深切批判,顯現出一貫的影像內在精神之凝注。

 

片中王羽與張孝全所飾演的這一對父子的糾結,陰鬱而深邃,是華語電影裡少見的風景。

深山密林的酷異奇境,成了偏執的父親藉以抵禦他所認定外在世界的凶險冥頑最奇特的堡壘。但矛盾地,也在同時,開放的山巒空間,成為了一種禁錮,一種決絕的情境。上坡的軌道車裡,反覆運載的,不是別的,只是父親內心深處最黑的深淵。所謂的正常,其實比失魂更暗流洶湧。傷痛的場景,用理性來收拾的結果就是,每一步,都以一種令人炫目的方式,走向永恆墜落的深淵。

 

而鎖不住兒子的《失魂》之窗,迷魂奪魄。父親朝裡望,兒子朝外望,自由不一定都屬於身處外在開放空間的人。鐵皮屋和小窗格裡的框中框,勾勒出秩序重建與規訓的不可能。我在看著你在看著我,怎能不失魂?

 

所謂「漂泊的靈魂」能否真的得到安頓呢? 三個獵人真能帶來最後的救贖嗎? 老父的荒謬、固執、堅韌與不堪,最終也令人不得不動容。《失魂》以其膽氣與洞察,以及音像語言的精緻洗鍊,允稱今時最為特立獨行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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